苏轼对陶渊明是喜爱甚至推崇的,苏轼几次在贬官和外放的过程中,亲历田园,他的思想性格,处世态度大幅向陶渊明靠拢,对其有了高度的认同感。甚至说出了“我即渊明,渊明即我”“只渊明,是前生”这样的话。可见,陶渊明对苏轼的人生态度和创作影响之深。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:

一是创作上受陶诗影响之深,苏轼和作陶诗为历代之最。

苏轼在其《书渊明(羲农去我久诗》中说:他曾得到一本江州东林本《陶渊明集》“字大纸厚,甚可喜也。每体中不佳,辄取读,不过一篇,唯恐尽,后无以自遣耳”。苏轼先后和过陶诗首,并将这些和诗自编纂成集,交付其弟苏辙为之作序,“以遗后之君子”,对这些和陶之作极为珍视。此后,苏轼又和作了15首,加起来一共和作了首,差不多占到苏诗总数(多首)的1/20。

不仅诗有和作,词也有深受影响者,如《哨遍》(为米折腰)就是取陶渊明的《归去来兮辞》加以改造而成的。此外,引用、化用陶诗陶文,思想感情、意境风格逼近陶诗陶文的还有不少。苏轼对陶诗还发表了一些独到精辟的见解。可见,陶渊明的作品对苏轼影响之深。

二是在生活方面,学习陶渊明的放低标准,知足常乐精神。

陶渊明在这方面的生活态度,主要体现在他的不同作品中,如:“弊庐何必广,取足蔽床席。”“耕织称其用,过此奚所须。”“营己良有极,过足非所钦。”“岂期过满腹,但愿饱粳粮。御冬足大布,粗以应阳。”说的都是随遇而安,知足常乐的意思。

苏轼在《人生有定分》中也说:“吾无求于世矣,所须二顷田以足馆粥耳。”生活要求不高,自容易满足,苏轼就曾对他的朋友表示,他对他在贬谪期间只有米饭、萝卜和一个清淡的汤的简朴生活感到十分快乐满足。

三是像陶渊明那样,善于从生活中寻求乐趣、获取快乐。

苏轼《浣溪沙》词写道:

细雨斜风作晓寒,淡烟疏柳媚晴滩。入淮清洛渐漫漫。

雪沫乳花浮午盏,蓼茸蒿笋试春盘。人间有味是清欢。

词作于宋神宗元丰七年()十二月,在苏轼的眼里,一杯浮着如雪似乳的沫花的午茶,一盘装着野菜嫩芽和蒿笋的春蔬,都是那样的清香有味,都使人感到了生活的美好,从而说出了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这样的透着满足、包含哲理的话。

在苏轼看来,真正的生活乐趣并不在穷奢极欲的物质享受,而在这些日常生活所带来的独特而清新的感受之中。因此,苏轼在黄州时很快就发现了当地的好处:“有潘生者,作酒店樊口,棹小舟径至店下,村酒亦自醇酽。柑橘柿极多,大芋长尺余,不减蜀中。外县米斗二十,有水路可致。羊肉如北方,猪、牛、獐、鹿如土,鱼、蟹不论钱。岐亭监酒胡定之,载书万卷随行,喜借人看。黄州曹官数人,皆家善庖馔,喜作会。”苏轼还情不自禁地唱道:“长江绕郭知鱼美,好竹连山觉笋香。逐客不妨员外置,诗人例作水曹郎。”苏轼表达的意思是,在有如此美味的地方,被“员外置”、做“水曹郎”又有什么关系呢?

被贬惠州期间,苏轼照样感到生活的满足,他在《食荔枝》中写道:

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橘杨梅次第新。

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。

能尽情地享受美味,就是“长作岭南人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?抱持着这种态度,自然就不会再一味沉缅于痛苦之中,而会通过对生活中快乐的发现和品味,改善生存状态,享受到生活的乐趣。

四是像陶渊明那样,在逆境中能够随缘自适、任天而动。

陶渊明能够“委心任去留”、“乐夫天命”,能“乐天委分,以至百年”,人所共知,苏轼在这方面的表现也是非常突出的。在这方面,尤其是在《定风波》一词中,这一点表现得更为突出:
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!
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
“莫听穿林打叶声”,“莫听”二字,便有外物不足萦怀之意。“何妨吟啸且徐行”,照常在雨中从容不迫地行进,表现出一种随遇而安、与任何一种环境同在的情致。“竹杖芒鞋轻胜马”,不但是能适应环境,还能从这种环境中感觉出“好”来。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,则将词人要与物俱化、任天而动的意思点明。这里的风雨,自然双关着人生道路上的风雨,双关政治灾难和人生坎坷,词人表示要坦然面对、履险如夷。有了这种态度,人生道路上的一切荣辱得失都将在所不计,在苏轼的感觉中,迎来的就将是一个“也无风雨也无晴”的人生境界。词作即事寓理,巧妙地抒写了词人不避风雨、忧乐两忘、达观自适的人生态度。

五是苏轼像陶渊明那样,在读书写作中找到快乐。

陶渊明在《五柳先生传》写道:“好读书,不求甚解;每有会意,便欣然忘食。”“常著文章自娱,颇示己志。”苏轼在贬谪期间,也将不少时间花在了读书和写作上,并从中享受到了巨大的快乐。他曾对朋友说:“我一生之至乐在执笔为文之时,心中错综复杂之情思,我笔皆可畅达之。我自谓人生之乐,未有过于此者也。”“乌台诗案”之后,苏轼曾一度想废弃笔墨,但实际上做不到。晚年在海南,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就说在海外孤寂无聊,其幼子苏过“时出一篇见娱,则为数日喜,寝食有味。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,未易鄙弃也”。苏轼自己所作,也并不少。

此外,苏轼还花了不少时间整理文稿和进行学术研究。他和弟弟苏辙分别为“五经”作注,他自己在黄州时注完了《易经》和《论语》,在海南时注完了《尚书》。这些,都丰富了生活,增添了乐趣,也为后人留下了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。

除这几方面之外,苏轼和陶渊明一样,注重与大自然的美景、与朋友的交往,这些都成了他们排解忧愁、忘怀贫穷的有力武器。程颐在《偶成》诗中有名句:“富贵不淫贫贱乐,男儿到此是豪雄。”陶渊明和苏轼能做到这一点,确乎算得是“豪雄”了。他们能做到这一点,在于他们有独特的处世哲学,有清超旷迈的处世态度,有履险若夷的非凡本领。

而从根本上说来,还是因为他们具有独立不移的品格志节,不然他们是不可能几年、几十年如一日地安于贫困、笑对人生、乐观豁达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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