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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梁晓芳

古代文人历来以君子自居,讲究“君子远庖厨”,像北宋大文豪苏轼这样喜欢围着锅台转的“吃货”,属实少见。苏轼一生颠沛流离,三次贬谪,积压多年的愤懑如何消解?除了诗词遣怀,聊以慰藉的莫过于吃。在寂静深夜,用美食抵御焦虑,一点滋滋冒油的厨火,配上一杯温热的浊酒,日子才勉强有了一点盼头。

人生如寄,多忧何为?莫辜负诗酒花茶。

有人说,苏轼一生坦荡,不拘小节,唯一拿得起放不下的就是筷子。虽是戏谑,但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回事。从苏轼留下的数篇诗文札记中看,他当之无愧是大宋第一大吃货。他写了将近五十首跟吃有关的诗词。例如,想吃河豚了,他就写“蒌蒿满地芦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时。”;吃到凉丝丝的甜品了,就写“手红冰碗藕,藕碗冰红手。”;吃到美味糕点就写“小饼如嚼月,中有酥与饴”;吃油炸蝴蝶馓子时他直呼“纤手搓成玉数寻,碧油煎出嫩黄深。”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了,就苦中作乐,写“雪沫乳花浮午盏,蓼茸蒿笋试春盘。”苏轼天生乐观,乳茶就着野菜吃,他都会觉得“人间有味是清欢。”

美食不仅治愈了苏轼的胃,还给震古烁今的“乌台诗案”添过一点小佐料。据说入狱前,苏轼与儿子苏迈定下了约定,以饭菜传递消息。每日苏迈去狱中送餐,如果送来的是肉和蔬菜,表示处境安全,事情尚有回旋之地;如果饭菜里有鱼,那就表示处境危险,很可能皇上已下杀心,无力回天,只能赴死了。一日,苏迈有事耽搁,就让家中亲戚代劳,亲戚不知道暗号,送了一条熏鱼过去。苏轼看到饭菜中的鱼,当即大惊失色,继而掩面啜泣。提笔写了一首诀别诗,准备了却残生。后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。不过突如其来直面了一次死亡,也让苏轼从混沌中惊醒过来,有了活下去的勇气。

“乌台诗案”的阴影尚未散去,初来黄州的苏轼却面临着新的窘迫——生计问题。他是朝廷犯官,俸禄微薄,没什么余银,好在黄州靠江背山,有很多可取食材,解决粗茶淡饭问题也不算太难。

宋人喜吃羊肉,很少吃猪肉,当时猪肉的价格便宜很多。于是苏轼多番研究,改良了猪肉的烹饪方法。把肉切成方块,参照着家乡四川眉山炖肘子的方法,用文火焖得香嫩酥烂,名扬天下的东坡肉由此诞生。苏轼在《猪肉颂》里写道,“黄州好猪肉,价贱如泥土。贵者不肯吃,贫者不解煮,早晨起来打两碗,饱得自家君莫管。”看来,他的日子虽然清贫,偶尔还能实现“吃肉自由”,也算不错了。

为了满足口腹之欲,他无所不用其极。除了改良猪肉,他还常常去江边钓鱼,做鱼羹——“芽姜紫醋炙银鱼,雪碗擎来二尺余。尚有桃花春气在,此中风味胜鲈鱼。”听起来就十分美味;春日里青黄不接,他就绕着麦田埂搜寻荠菜吃,或者去山中挖野菜,学着庙里的僧人煮野菜羹——“时绕麦田求野荠,强为僧舍煮山羹。”吃的苦是苦点,但填饱肚子要紧;秋天,他种的麦子熟了,麦子质感粗糙,口感极差,他脑洞打开,添了一把小红豆,混煮一锅,做成“二红饭”,煮出的饭色泽微红,饱腹且味美,也算歪打正着了。

乡野生活,清苦平淡,却不失逸兴雅怀。在黄州,苏轼的住处东边有一片山坡,草木丰茂,土壤肥沃,山下不远处就是滚滚的长江水。当地父母官同情他生活境况,就批给他一块地种菜,补给生活。于是,苏轼真的躬身做起了老农,在东坡之上开垦荒地,莳花种蔬。他把这片东坡当作心灵休憩的归所,还在坡上盖一草屋,门匾上书有“东坡雪堂”,自号“东坡居士”,苏东坡的名号从此不胫而走。

苏轼曾写道,“某现在在东坡种稻,劳苦之中亦自有乐事。有屋五间,果菜十数畦,桑百余本。身耕妻蚕,聊以卒岁也。”

身俯向大地,根扎进岁月。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只可惜这样恬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,苏轼虽向往陶渊明,却做不到陶渊明。就归隐田园一事,陶渊明主动如脱钩之鱼,而苏轼是被动如缚辕之马,他常有出离尘世之想,但无法摆脱宦海的浪潮一次次的席卷。

元丰八年,宋哲宗即位,高太后临朝听政,司马光重夺相位,苏轼离开黄州,也迎来了他在政坛的又一次崛起。然而这一次重回朝堂并没有给苏轼带来更多的荣光,很快,因为政见不合,年近花甲的苏东坡又一次被贬谪了。

这一次去的地方更远。惠州,地处岭南,地域偏僻,烟瘴之地,气候湿热,与其说是贬谪不如说是流放。不过苏轼毫不在乎,他一生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随遇而安。这不,一到惠州,他便忙不迭地开启了岭南美食盲盒。

惠州四季雨水丰沛、光照充足,这样的气候蕴藏了各式各样鲜美的热带水果,尤其是荔枝。就地赏味荔枝,不需要“一骑红尘”,岂不比杨贵妃过的还滋润?

苏轼喜欢荔枝,曾在诗作中写道:

“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橘黄梅次第新。

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。”

罗浮山风光真美啊,枇杷、黄梅都渐渐成熟了,还有我最爱的荔枝,如果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荔枝,那我也甘愿长居此地了。

妥妥的吃货一枚啊!

在惠州,羊肉价格十分昂贵,苏轼买不起肉,就眼巴巴地站在卖肉摊边看,颇为可怜。屠夫实在看不下,将原本喂狗的两根羊脊骨送给他。苏轼拎着骨头返回家中,开始兴致勃勃地做起研究,他把砍成截的羊脊骨煮熟,过了水,洒上酒,抹上盐,用炭火烤至微焦。把贴在骨头上的肉剔下,虽然只有一半两肉,但嫩滑多汁,咸香可口,再加上骨头里面流出的羊髓,油而不腻,让人涎水直流,一口停不下来。

从此,苏轼爱上了吃烤羊脊骨,隔三五天就要吃一次,还邀请邻居朋友一起享受这个美味,甚至还在给弟弟苏辙的信中得瑟了一番,“用此法,则众狗不悦耳。”——你按照我的做法吃,那些等着啃骨头的狗要不高兴咯。

苏轼在《老饕赋》中写道:“盖聚物之夭美,以养吾之老饕。”意识是,这天下所有的美味,都是我这个老食客所喜欢。不追求玉盘珍羞,有味即是清欢,这大概就是吃货的最高境界吧!

绍圣四年,苏东坡再一次被贬了。

这次被贬到了生活条件更加艰苦的海南儋州,一片不毛之地——“食无肉,病无药,居无室,出无友,冬无炭,夏无寒泉。”彼时,苏轼已经六十一岁高龄。一个体弱多病的老翁,两千公里的行程,能走到海南已属不易,要活下去恐怕难上加难。苏轼是谁?他是生活的强者,遭受巨大打击依然屹立不倒。所以,即便到了物质匮乏的蛮荒之地,依然未能磨灭他对生活的热情。

刚到海南时,苏轼也和当地贫苦百姓一样,每日以山芋充饥。苏轼的儿子苏过心疼父亲,想办法给他弄点好吃的。他将大米棒打成浆,和着芋泥和萝卜碎一起熬煮,说起来很神奇,每一样食材都很普通,经过文火熬煮,彼此渗透纠缠,竟然做出了别样的风味。苏轼吃得津津有味,即兴作诗一首:“香似龙诞仍白,味如牛奶更全新。莫将南海金脸,轻比东坡玉糁羹。”这一道东坡玉糁羹,佳肴味香,闻起来如跟龙涎一样香甜白净,品尝后好似牛乳,甚至更加清澈甘甜。

除了玉糁羹,苏轼还创新了另一道美食,这道美食至今仍是烧烤摊必不可少的主角,那就是——烤生蚝!

起初渔民们给他送来生蚝,苏轼是拒绝的,长着一个内陆“胃”对海鲜实在无福消受,尤其生蚝,海腥味太浓,实在难以下咽。可儋州贫瘠,除了生蚝真没什么能吃的了。于是,苏轼开始发挥他的奇思妙想,不就是腥味重吗?酒去腥,剖出肉来和酒炖煮,一道酒煮生蚝应运而生。他在札记中写到:“海蛮献蚝,剖之,得数长,肉与浆入与酒并煮,食之甚美,未如有也。”

有了第一次吃生蚝的经验,他彻底爱上了,还孜孜不倦地进行改良。他把生蚝撬开洒上蒜蓉等香辛佐料,再拿到火上去烤,这样烤出的生蚝腥味尽去,味道弥漫,回味不穷。

苏轼太爱吃生蚝了,不仅隔三岔五托人买生蚝解馋,在《食蠔》一文中体现的淋漓尽致。“戒过子慎勿说,恐北方君子闻之,争欲为东坡所为,求谪海南,分我此美也!”生蚝简直太好吃了,好吃到我不愿意分享!每次告诫儿子不要和别人说,万一朝廷士大夫知道了,争着请求贬到海南来,我的美味就被分走了。

好吧,吃货做到这个地步,古今中外也屈指可数了!

苏轼就是这样的人,他乐观豁达,坚韧不屈,身居庙堂时,一心为国为民,处江湖之远后,便洗手羹汤,吟诗作赋,用炊烟抚慰心灵。但无论怎样的生活,苏轼这一生,唯有诗词与美食不可辜负!

编后:此文读罢,不免会心一笑。心头忽然浮起苏轼《自题金山画像》一诗:“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”千年以降,仍能感受到他的无奈自嘲。苏轼的无奈,在梁晓芳眼中,却是妥妥的美食之旅!黄州惠州儋州,处处皆有美食。连番贬谪,对苏轼的影响,似乎就是换个地方品尝美食。吾友亚斌最喜苏轼,常念及此诗,此刻我忽然大悟,吸引他的,正是东坡先生这无处不在的豁达乐观和随遇而安。至于冠之以“吃货”之名,以东坡先生的豁达随和,想必他看到了,也就哈哈一笑而过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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